大德安寧病房20週年 20週年專文

活出專業與生命──為大德20年慶生

國立陽明大學科技與社會研究所教授 郭文華


台北榮總大德安寧病房

 

我是郭文華,在陽明大學服務超過二十年,擔任醫療與社會的教學。我也是家醫科的後進,在臺北榮總完成專科醫師訓練,關心與學習末期照護的問題。對醫學院來說我是「棄醫從文」的案例,因為我並未在醫院工作,但我認為過去二十年我也沒有離開醫療。從專業與生命的角度看,我在末期照護中看到醫療與社會的交會,並藉由大德病房在臨床體會與實踐人文精神。

話說從頭。在大德病房成立那年我離開台灣,去美國攻讀博士。在此之前我已經從醫學院畢業四年,研究公共衛生的歷史,覺得自己不會再當醫師,但我就讀的麻省理工學院改變我的觀念。這個學校缺少放在明信片上的漂亮立面,沒有亞洲觀光客愛看的優美校園。但它提供跨領域的創意環境,有最先進的科技,更有最具挑戰性的人文,令我大開眼界。我的教授之一是精神科醫師,但他也從事心臟學歷史,教授醫學人文,另一位教授長年與哈佛癌症研究權威Judah Folkman合作,討論生命與倫理。他們認為人文不應孤芳自賞,鼓勵我重回臨床,因為每個地方都要人文,醫院也不例外。

回國數年後,臺北榮總給我這個跨領域進修的機會。當時我常利用榮陽隧道去榮總,與來陽明進修的醫師錯身而過。白天我在各科接受紮實的臨床訓練,晚上則教學相長,反省穿梭在醫療與人文間的衝擊與挑戰。在這個過程中,大德是最「家醫」,但也陌生的經驗。雖然行政歸屬上它與其他病房沒有不同,但疾病軌跡(disease trajectory)與治療目標則南轅北轍,有其獨特的照護理路。固然我受過社會科學訓練,理論上能體會末期照護,但在那兩個月中我切實體會在臨床現場,抽象的人文理論無法獨立存在,需要以病人為中心,與病痛(illness)同理的臨床實作來搭配。承蒙小妮護理長與病房同仁的包容與基金會安宜姐與俐娟姐的抬愛,我繼續完成安寧總醫師的工作,並將這些經歷與感受寫成〈打開生命的工作清單〉一文,在《大德之愛》上與大家分享。

完成家醫專科訓練後我思考要不要繼續取得安寧資格。畢竟安寧並非部定專科,短期內我也沒有機會在安寧病房服務。但在跟幾位科內前輩,特別是林明慧大夫的討論後,我決定接受挑戰。一方面我希望延續在大德病房學習的經驗,打破我作為社會科學研究者抽離現場,抽象思考的習慣。一方面我也希望在末期臨床照護的技術繼續精進,在實作中體會這個「不一樣」的醫療。感謝大德病房與基金會的支持,在準備考試期間我得到大德成員的鼓勵與無私的指導,允許我參加模擬練習,檢討醫病互動中姿態與應對生硬的盲點。終於我在2015年取得安寧專科醫師資格,正式進入安寧的大家庭。

或許因為先取得社會科學博士後才接受臨床訓練,近年我雖離開大德病房,但心中總寄掛著這個家醫的「主場」。感謝明慧主任的抬愛,我有機會參與幾個安寧教育的研究計畫,也在2016年開始自己的科技部計畫,以人文學者身份將安寧當作學術問題。一些人看我密集出現在大德病房,以為我就此投入臨床,但其實我反而從那裡感受與反芻人文。事實上,邁向二十年的大德病房責無旁貸地要將滿溢的人文精神擴散出去。不管是 預立醫囑、分享醫療決策、急診安寧等措施都值得社會與人文學者關注,我也再次得到大德的溫暖幫助。

在很多場合裡我常被問到既然做文史,為何還關心臨床?對此,我只能說我所學的科技與社會研究告訴我這是一體兩面,在安寧照護裡更是同一回事。但是,我也常問自己如果我畢業後就走臨床,會關心當時尚不成氣候的安寧照護嗎?如果我當年與大德錯身而過,成為純文史學者,我會用什麼樣的方式看醫療,能體會醫療團隊「視病如親」的心情嗎?我感謝大德成就我專業與生命之路,在此祝賀它生日快樂,也希望能與它一起活出專業與生命,繼續走另一個20年。